生与死

山路崎岖盘旋而上,坡脚下因煤洞中的山水冲刷而一片泥泞,放眼望去,到处是黑黑的煤堆,衬得心情也喑沉起来,车子努力的驭向山顶,陡然间,视野里出现了绿色,虽然是煤山,但山顶薄薄的泥土依然也孕育出一片茂密山林,被雨水冲刷过的叶片格外的透着碧绿,一阵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,忍不住深深的吸上两口,十几户人家就散落这片林地中间。车子在一幢较为陈旧的瓦房前停下，只见院子里种了好几种果树，梨树结满了果实，还未成熟的样子，桃子树倒是已经采摘结束了，隐约还剩下几个挂在树梢的顶端，一阵风吹过，在密密的叶子中间若隐若现，但院落里最吸引人眼球的是角落里的一株绣球花，粉嫩嫩的小碎花拥成一个硕大的花球，且花球有十几个之多，相互族拥着，绿色的叶子象是被挤得没有了位置，努力的从花球中冒出星点叶片，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院落，让人感受到了勃勃生机，但院落的主人却是一个气若游丝，咽咽一息的老人。

走进屋内，待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，我看到堂屋中央放着几块木板，里屋床上躺着的，就是我今天陪母亲前来探望的亲戚，是一位临终的老人，因为有很近的血缘，母亲刚喊过一声姨后便哽咽不止，见母亲伤心，我的鼻子也酸酸的，本来对频临死亡的老人有些害怕，但亲情在刹那间便涌了上来，我上前坐到了老人的床前，轻轻的握住老人的手，那是怎样的手呀，满把的冰凉，瘦骨嶙峋，一米七的身躯，如今只占了床的一小部分，紧闭着双眼，微张的嘴里发出难受的哼哼，停下来的间隙只是微弱的呼着丝丝气息，也许是太难受吧，她不停的用双手在空中狂抓，几天未进食了，胡乱举着的双手是她能用的最后的气力了，八十六载的岁月了，对生命是不是依然眷念，举起的双手是不是对上苍的祈祷，谁都无法得知了。四围的亲人都垂着泪默默的守在床边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着伤心和无奈，生命的脚步太匆匆，是谁都无力抵挡的呀！屋子的角落里坐着老人的老伴，一位同样年岁的老人，满头的白发，看着相伴了一生的老妻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，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出了伤心难过，六个昼夜了，老伴就这样守着，看着，不顾亲人的劝说，累了就在沙发上打个盹，饿了就老妻的床边胡乱的咽几口饭菜，见我们前去探望，拉着我的手就垂泪，八旬老翁的眼泪呀，包含了多少经年的夫妻情深，我本以为老人给我说的会是与老妻多年的恩爱与不舍，可我听到的却是老人诉说老妻对他的埋怨和漫骂，一边流着泪一边絮絮说着，也象是给他自己的讲述，颤魏魏的胡子上都滴上了老泪。突然间，我明白了，那些埋怨才是真真的不舍啊！那是他们自己的表达爱的方式，老妻的埋怨是对共同走过岁月的眷念，而老伴也一如当年一样的疼爱着妻子，那怕是即将分别时刻的来临也希望夫妻走过的岁月能够重新来过，好让老妻能不报怨的离去。年少时候的磕碰与年老时的相依组成了共同的生命之河，如今就要剩下老人独自撑杆前行了，谁都不能劝阻他送老妻这最后一程，看着老人孤独坐在角落里的身影，我的眼泪真真忍不住了，或许今天或许明天，相伴六十载的夫妻就要阴阳两隔了，老人该怎样适应呀！朝夕的岁月，即将面对的却是一堆黄土，就象左手失去了右手，是一种怎样的残酷！

泪眼婆娑，屋子里的气氛太悲凉了，简直要让我窒息，快步走出屋子，跨过高高的门槛，脚下碰到一堆软软的东西，我定神一看，是一只趴在门槛下的大黄狗，被我踩了却没叫唤，竖立着双耳似乎在听里屋的动静，见我出来，无力的抬了抬头，那一瞬间，我看见了一双潮湿的眼睛，我不敢说那就是眼泪，但我确是真切的看到了伤悲，狗亦通人性的呀！，对于生离死别都是这样的有灵性。抬头看看天，灰蒙蒙的，几滴雨水打在脸上，一场大雨即将来临，来罢来罢，若能冲洗去心底的哀伤，淋这点雨算什么。天若有情天亦老啊！人是有情的动物，漫漫人生，携手相伴，不求同生但求同死，已是一种福气！夫妻是前世修来的缘分，能够相守白头便是爱情的圆满了！